已经很久没有给《艺术家》写稿了,但令我感动的是,每月之初我仍能从快递员手中接到当月的《艺术家》与《艺术鉴赏与收藏》两本沉甸甸的杂志。就西藏的范围内,我是它的第一读者,然后我在西藏美协、西藏美术院的同事又纷纷借阅,然后又逐渐扩延到他们的朋友与他们所联系的藏汉族美术工作者之间兴趣盎然的传阅。往往要在外面绕上一年半载才会最终回到我的书房。
近三年来,半退却不能半休的我,又先后陷入“西藏百幅新唐卡创作”与连续三年的“中国传统唐卡艺术节”的组织协调与终评等工作中,用我自己的话叫做:掉进唐卡坑里爬不上来了。如此,便使我从新旧两个层面,两种视野来客观而深入地审视思索作为勉唐派、青孜派、噶玛嘎赤派与久岗派正根正源的西藏唐卡艺术的历史、现状与未来走向的课题。尽管我在藏生活已有四十三个春秋了,尽管在以往的创作中也曾融入或多或少的唐卡元素,但如此郑重其事地探索唐卡、观仰唐卡、走进唐卡,进而在西藏本土及几大藏区广交与深交唐卡画师朋友,并从他们身上领略到“定力与静气”这些当下艺术圈内的稀缺资源,从而自觉或不自觉地近朱者赤,让自己也能安静些做事、单纯些生活、滤掉些浮躁与低俗。不啻为一次求粥得羹的宝贵经历。
以下,文归正传,向读者朋友谈谈近年间我画的一些扇画小品,如同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我曾创作过的织锦贴绘小品一样,都属于无整块时间而为的无奈之举,但又同属于彼时彼境用线条与色块所记录的心得与随笔,抑或是胡思乱想的梦游追忆也罢。
先说《莫名图》这一幅,笔者年近古稀,几十年来不知填写过多少表格,便形成了对一切表格都怀有莫名的排斥与惧怕之心理,我不会上网,用手机也只进步到会发与会看中文信息,但我还是从广播中听到了“怎么证明你妈是你妈?你是你本人”的奇葩新闻,这条令人哭笑不得的提问句,不知让多少老百姓,多少农民工兄弟跑断腿磨破嘴。诚然它该是漫画家们命笔的题材,我在这里用水墨语言来表现两只一问一答的小企鹅,只能算是抢了漫画或卡通画家的一口饭。
作为百姓中的一员,要生存,还想生存得适意一些、自我一些,就免不了要主动与被动的与外界打交道,也就免不了常常遇到种种莫名其妙鸟事鸟人。我以为如今人们往往并不敢完全相信自己的判断能力了,即便是遇到了一加二等于三的事情,也要问问身边人或干脆问自己一句“这靠谱吗?”这是商品大潮之下,社会暂时缺失的诚信空白所至。而在笔者生存的西藏高原,尤其是在淳朴的农牧民之中,绝少有“这靠谱吗?”的市场。
本世纪初的几年冬季,笔者都有机会到喜马拉雅山的北麓的几个边境县去深入生活,去接地气。人们,尤其是高原以外的人们,只有在这个时空中,才能深切感知什么是高寒缺氧,才知道什么是单调与重复,从而也才会从心底里生出对世世代代繁衍生息于此的藏族同胞的敬畏情感。日短夜长的冬季,吃罢晚饭,村寨里的年轻人便早早汇聚到我们的驻地,来问长问短地打听外面的世界,更是来唱歌,来吹鹰笛,来弹六弦琴,来宣泄他们多余的精力与热情。在这些人之间,我有着极大的安全感与幸运感,他们一个个都是那么的勤劳、规矩、阳刚甚而还有几分腼腆。这幅《靠谱》和《我们走过的路》、《桌球》即是对那段生活的文化记忆。
《新五牛图》、《地球上的水是相通的》、《兼得图》、《泰戈尔诗意图》、《有馀》等几幅异质同构型的扇画,在我来讲均是属于信马由缰,想哪儿画哪儿,手头有什么材料就拿来主义地试用一番而已,属于读文字或看图片时的瞬间感慨一类,并无深意。
《雾霾》、《杏花春雨》属于纸端偶然(不可控,非人工)出现某种效果后,“将就材料”而最终合成的作品。我是北方人,对雾霾、沙尘暴有体会,对骏马秋风塞北有感受,但对杏花春雨江南的意境,对“雨巷水乡”的认知几乎为零。1967年冬笔者在重庆勾留串联的一个月,1990年春节笔者在上海编书半个月的经历,令我对南方的冬春不敢恭维,阴冷潮湿,几天见不到太阳与月亮,并不愉快,更缺少诗意。这方面恐怕也是屁股决定脑袋,生于斯长于斯的南方朋友要斥我“线条太粗”。自然“杏花春雨江南”是老祖宗留下的文化遗产,人皆可用的“公器”,李可染先生可以画,我也可以画。记得曾两次进藏访问讲学的刘国松先生曾两次题赠“画若佈奕”给我,推想他若见到这类小品,应该能额首吧。还记得吴作人先生写过“谋然后胜”的条幅行书,凡有过创作实践经验的人都不会简单化的将这两句话看成对立,而会看是相得益彰。我以为世间多数画家,多数作品在命笔之前应该是谋然后成,应该是意在笔先的。这个谋,这个意,应该包括画家自身的教养阅历,文化积累,个性才情等诸多画外之物的叠加与支撑。
去年夏与今年冬,笔者曾有机会到访中东欧及西欧数国,当地博物馆、美术馆是必到之处,此外高高矗立于街头与园林间的雕塑更令人想躲都躲不开。俄罗斯、捷克及东柏林均为我第一次到访之地,那里的马克思学说经典作家的巨型雕塑作品,要么被搬迁他处,要么被恶搞成所谓现代艺术,在马克思故乡尚保留的几件作品,更是被尚未腐朽的美国快餐文化所包围,从而让各色人等生出种种思绪与联想,而我当时则立即联想到***在得知其亲密战友与接班人**逃跑后所说的那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可不是吗,英国脱欧,且随他去,尽管又有一百多万英人又追悔莫及地想重投返欧。《天要下雨》、《马克思与麦当劳》即算是这类图像式游记。
自从1985年春随中国美术家代表团首访巴黎至今,我竟又先后十几次因办展、访问、讲学等原因到访过这座温柔富贵且高雅的艺术之都。遗憾的是,多事之秋的近几年,暴恐分子连连在这座美丽的城市制造恐怖事件,让近百名无辜者顿失生命;今年暴恐分子又先后在美国迈尔斯堡市及法国尼斯实施丧心病狂的杀戮,加之他们在西亚与中东几乎天天都在实施的爆炸、斩首、人体炸弹等恶行,不能不令所有的人们要问:这些人类公敌怎么了?!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是什么环境、什么因素催生出这样一批妖孽?!但要回答与解决这些问题,恐怕只有政治家及联合国秘书长莫属。作为一名画家,我的是非观念与忧患意识,只能通过这小小画幅中的勾勒点染来发出我的声音。如《我们比仇恨强大》、《矛·盾》、《该控枪了》等几幅。我相信,它们能够引起读者朋友的共鸣,尽管其中个别画面有欠雅驯,我祈望有视觉洁癖的读者朋友能予宽容。行笔至此,我想到上世纪一位政治家就人口问题说过的一句名言:人类应该控制自己。和佛教上的经典箴言“众生平等”。地球就这么大,而离他毁灭尚需多少亿年,这期间,总要给狮子、鲸鱼、老虎、大象、牦牛、麻雀、乌鸦、蝴蝶、树木、花草、粮油作物等等其他生灵应有的生存繁衍的空间吧。因此,敬畏与善待众生,别把最后的孤独留给人类自己,是地球上的每个人必须面对的严酷现实。听说现在地球上每天都有若干种生物彻底消失,但愿这不是危言耸听,但愿我的《该控枪了》不是杞人忧天。
地球村这个词的产生,说明了国家、种族乃至人与人之间的物理距离越来越近了,这当然要借助科学昌明的便利。如今地球村的芸芸众生们似乎全被推挤进一条看不见的快速通道:快餐、闪婚、胎教、起跑线、竞争、滴滴、菜鸟、山寨、网购等词汇,充溢着多数人的生活内容,加之手机、电脑与互联网的快速普及,于是我们眼前的景观往往是冷漠的家人,陌生的芳邻,匆匆的路人与集体无意识的奔波。于是乎便有了这幅《来去匆匆》的团扇小品,细心的读者会在这一圈轮回般行色匆匆的人群中找到自己及自己的亲朋好友的影子,只是谁都找不着北。作为画者,这回我不仅是在观察与表现他们、她们、与它们,我也画上了我自己,就是其中提着画框,脚穿布鞋四顾茫然的那个人。
老话里常讲: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在紧张、忙碌和浮躁的当下,包括笔者在内的人们,不妨坐几天贺友直先生的《冷板凳》,静静思考一下:我们生活的目标可否少些盲从而多些本真与自我;我们生活的情状可否从容些,再从容些;我们生活的节奏可否慢些,再慢些,以等等灵魂。
2016年拉萨--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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